流于孤北

敬心头热血。

【刃逸】风雪夜归人(上)

是冬,林寒洞肃。


遍天素雪簌簌。柔软的絮绵飘落,陆陆续续融在树下男人的衣襟和发上。


说来也怪,横卧在树下的男人一头白发,面上却是弱冠之年的少年模样,只眉梢眼角都透出掩不住的倦态。


若有南羽都的羽人贵族途经于此,兴许会大吃一惊。没错,这人便是风天逸——现任羽皇心心念念的侄儿。


风天逸望着满空盐白,心下难受的紧。从南羽都出走的十余年,或许是为了忘却他恋慕皇叔的异样情感,也或许是为了给自己或者易茯苓一个答案。他抱着这样的念头,每每数着时日,遍寻九州,只为问清心底错综复杂的情由。


——许是倾注的心力过深。窥见易茯苓与白庭君的转世的瞬间,两小无猜的场景,风天逸终是心绪翻涌,转刻便如同金漏霎启,肉眼可见的白了头。


他心底绞痛,难以平复。几步踉跄与蹒跚,终于离了稚童笑语可达的范围。只剩一口热血哽在喉口,无法咽下。


倒这般情状,倒不全是因了这易茯苓。风天逸慌乱之下,更是理不清这绞乱麻线。只是他清晰地知晓着,白庭君随易茯苓转世了。所以他,风天逸,背负的诅咒恐怕是无解了。


“千刀万仞,蚀骨噬心,皇冠落地,众叛亲离,孤独致死。”


风天逸喃喃自语,痛楚仿佛随着浑身血脉游散。他想哭极了,说不清什么缘由,却生生扼住,硬是扯出一个笑来,也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笑这运命。


还没等他笑出声。风刃负手背立的画面突然就灌入脑内,他看到他的皇叔说,“害怕的时候反而笑,这一点,你我倒有几分相似。”


原来我在害怕么?风天逸想。所以这十余年,我究竟是怕寻不到易茯苓?还是……怕应了白庭君的命格,众叛亲离,孤独致死?


怕吗?怕皇叔看清自己那点龌龊心思吗?所以宁愿打着寻找易茯苓的旗号,出走南羽都,十年也不肯回去。所以是在心里重复这念想,想的快入了魔吗?

 

风天逸句句逼问自己,终于是忍不住,猛地咳出哽在喉口的血,整个人无力靠在树干上。


且不提风天逸是如何看清心思,甚至因此一瞬白头,大病一场的。九州的另一头,身处南羽都的羽皇,风刃,同样经历着相思之苦。


“裴钰,有天逸的消息吗?”自风天逸走后,风刃便令裴钰收集星辰号于九州出没的消息,时时问询。


“陛下……”裴钰失着神,他本思索着陛下的孤独情态。被这一问💋的猝不及防,失态地抬头去望风刃的面色,又赶紧地低下头去。


自是没有的。近年来,星辰号的消息愈发地少了,渐渐近乎于无了。而风刃问的次数反而多了。每每问询,眼底的眸色便更深邃几分,到如今,已再琢磨不透。


“裴钰,今天是天逸走的第三千九百二十三天。十天后便是他的生辰了。”风刃负手而立,高台上北风猎猎,吹的他广袖飞舞。风刃毫不在意,只梦呓般自顾自说着。


“陛下……”裴钰欲言又止。他心中清楚,此时的风刃并不是睥睨天下的澜州羽皇,他只是一个思念侄儿的叔叔。


“裴钰,我和天逸到底还是……罢了,你下去吧。”风刃就着这夜凉如水的月光到底还是开了口。他非常清楚,他对风天逸抱有怎样的不伦情爱。


“是,陛下。”裴钰行礼退下。心里却觉得他的主上看着有些孤独过头了。少年丧妻,中年失侄,生为南羽都的皇族,他本该享受这世上所有的繁华美好,却偏偏困守这皇城,求之皆不得。


宫人屏息退下,仅有裙裾下摆与地面摩擦的窸窣声一路退离楼台,逐渐远去。风刃仍是维持望月的姿势,不曾在意过裴钰的神色变化。待到周围宫人皆摈退后,风刃轻叹道:“天逸,当日你问我,说:你是我亲手熬出来的鹰,若我无法放手,雏鹰何时才能展翅高飞?”


“是啊。我放手了。我想无论你做什么,我都会陪着你。”


“可天逸啊,你为何一飞,就再飞不回来了?”


风刃把着冰凉的阑干,夜深泛起冷意的月华落在他脸上,隐约有些水光闪过。他望了半晌,目光深邃怀念,大抵是月圆时日最是伤怀,思故人,故人却不知何在。


羽族的皇应是醉了,在取尽长颈玉壶的滢澄酒液后。他瘫坐在椅座上,指尖用力,捏碎了手中的玉杯。


“我只恨我一念之差纵坏了你。天逸啊,皇叔恐怕是再也放不了手了。好在,我们终究还是叔侄。”


风刃想,他曾经问自己,为什么人生一世,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?彼时的他尚能忍耐,但如今天逸的经年出走,他……守着王座高处不胜寒的寂寞,已经将风刃逼到退无可退的绝境了。一旦风天逸出现,恐怕他是再也走不了了。


翌日,风刃吩咐下去,在王城准备生辰宴。一时朝野上下议论纷纷,且不提前些年,风刃便已取消自己的寿宴。单讲这时间也是对不上的,说来……倒是像前任羽皇风天逸的寿辰。


无论大臣如何腹诽非议,可如今已不是雪家纵横朝野的年月,现下朝上再无权臣,唯风刃命令是瞻。一时间许久未过的羽皇寿辰倒热热闹闹的操办起来了。


“听说了吗?我们羽族的羽皇要过寿辰了。”街侧落脚歇息的茶摊,两个羽人交头接耳,交流着茶余饭后的小话。


“可不是,早听说了。不过说来挺怪的,这羽皇陛下多少年不肯过这寿辰了,这怎么突然又……”


“这谁知道呢?兴许是近来有什么祥瑞吧。听说王城为了这万寿节,要连放三晚烟火,为陛下祈福呢。”


一盏茶的功夫也不多,两名走夫稍作歇息便又上路。只留下隔壁桌一名戴着斗笠的青年若有所思。

 

皇叔,您是在提醒天逸该回家了吗?可……我回不去了。一路行至外郊的青年摘下脑袋上的斗笠,露出的惊艳容貌与白发,分明就是风刃遍寻不着的风天逸。


话虽如此说,但有些事可以放在心底的角落从不提及,可一旦触碰就一发不可收拾。风天逸犹豫许久,还是在隔日的早上驾驶着星辰号往王城去了。他只是想……故地重游罢了。若能偷偷在城下窥探一番皇叔,也是好的。算成全他仅有的念想了。


近乡情怯。风天逸驾驶星辰号回家的路正是他走时那条,连那风与云也都惊人的相似。可他走时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,如今归来时分,只剩满身疲倦和三千白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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